峨眉者,山之**;普贤者,佛之长子。
地处巴蜀大地之上的峨眉山,在我心目中的魅力不仅仅因为她是**的佛教名山,当我虔诚地步入碧绿吐翠的山间溪水去感受其崇高和娇媚时,一段五**前发生在峨眉山脚下山西商人的商旅足迹让我更为之钦佩和惊叹!
与三晋出版社的编审宁志荣先生初登峨眉的时间是在**的下午,售票的人说,现在若到达峨眉山的“金顶”,你们来得时间有些晚了。是呀,“金顶”山雾弥漫,即便坐缆车上去,雾大什么也看不见,还得住宿一晚待到明日一早“峨眉日出”开始游览,方可尽兴;且峨眉胜迹多在半山及山下,在有限的时间里,如此直截了当去到“金顶”拜谒峨眉,倒不如“脚踏实地”徒步登山,走哪儿算哪儿,倒也能游出一番修性养心的好心境。
进入峨眉,曲折的山路并不狭窄,但如织的游客却造成了山路上人与人的摩肩接踵,客与客的纵来横往,环境的嘈杂,行进的缓慢,游境中的这些瑕疵我们全然不顾。只有这峨眉脚下的山间涓涓溪水,眼前座座耸立的庙宇,树林里的鸟语花香,深深吸引着我们的眼球、调动着我们向前的步伐。总的感觉,峨眉山的古建筑群在历朝历代的建设中,选址、设计、营造、用料,古人都别具匠心,建筑风格带有较浓的巴蜀地方民居风格特点,且与寺庙的殿堂楼阁融为一体,依山造势,气势灵秀,和谐优美,亲近怡人,突显出峨眉丰富的文化内涵和很高的历史价值。
印象*深者要数报国寺门前不远处的凤凰堡台,曲径漫步,数十米高的土台丘岭之上茉莉芭蕉银杏漫山遍野,丛林密布,绿茵之间掩映出重檐八角高挑的“圣积晚钟” 亭,面前的钟亭典雅古朴、朱漆红柱、雕梁画栋、雀替彩绘。一座通高2.6米,腹径2.1米,唇厚0.2米,重25000斤的青铜大钟悬吊在亭子**,巍峨高耸。钟趺十二叶,形状如莲瓣,每瓣之上分别铸刻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象征时空的周而复始。故又名“莲花钟”“八卦钟”。铜钟之高、之大、之重,堪称峨眉圣积**钟。在钟亭的四周,此时你会见到,每到此处的游客,无论男女老少总要情不自禁地用手抚摸一下铜钟硕大的躯体,围绕钟亭转它几周,默默地祈福、祈禄、祈太平。就在钟亭左侧的不远处一通石碑之上,有朱漆碑文记道:
报国寺、圣积晚钟位于峨眉山黄湾乡,建于明万历四十三年至清同*五年,占地面积4万平方米,建筑面积11600平方米,整个建筑均为木结构,复四合院组合,依山就势,按中轴线逐级升高,主体建筑依山门、弥勒殿、大雄殿、七佛殿、藏经楼序列。圣积铜钟,据钟体铭文记载:钟为明嘉靖四十三年铸造,次年运至峨眉山虹溪桥打磨钻字,明隆庆元年悬于圣积寺老宝楼中,宋时此楼名真境楼,用铜25000斤,故名“圣积晚钟”,有“巴蜀钟王”之誉。
清代诗人谭钟岳曾不辞辛苦慕名而来,特意为“圣寺晚钟”赋诗道:“晚钟何处一声声?古寺犹传圣积名。纵说仙凡殊品格,也应入耳觉清心。”诗中提到的圣积寺,原为进入峨眉山的**大寺,环境幽古。寺外有古黄桷树二株,需数人才能合抱。从谭钟岳这*《圣积晚钟》诗,便可看出该景观绝妙之处,不在古寺犹传圣积名,而在钟声入耳觉清心。
返回钟亭之内,我再次抚摸这尊有着“巴蜀钟王”之誉的大铜钟,只见密密麻麻的文字布满钟体表面,密不透风,善男信女、张王李赵,捐银一两、捐米一石等等文字钻在钟的表面上,6万余字,数不胜数,让人眼花缭乱。细细品味,钟体表面的上半部五分之一是一周突起的阳文铸造,下部五分之四全部是凿刻的阴文汉字,钟体内外如同“蚕豆”大小的文字凿刻着自281年到1555年前后1270多年间曾经资助峨眉山佛教发展的帝王将相、豪商*贾、善男信女和铸造此钟的僧俗名讳,以及《阿含经》和钟铭佛偈,就在这6万余字的字里行间,我努力地梳理着、品味着、阅读着,此时,意外惊喜地发现了这样一段*特的铭文记载:
山西平阳府蒲州山阴王府仪宾姬绍明朱氏施铜五百斤、纹银五十两;临汾县信士徐正志己丑年六月父徐钺谢氏谢爵杨氏谢禄张氏乔氏谢道郭氏□□□施锡五十斤、米三石;蒲州信商张世科温氏温梧温一元施银三十两□□□;平阳府蒲州信商郝九思詹氏男郝鼎郝溢施铜六百斤、米六石;临汾县东阳厢亢真亢得雨亢国用郭氏施银 □□□十二月十一日子时男亢正湖庚申年施银五十两,长*县信商孟朝卿丙戊年四月二十五丑时刘氏妙贤夫妇庚寅五月初九亥时父孟库甲寅四月二十八日界定法应施铜三百斤、纹银三十两,信士李重丙子年二月毛氏夫妇施铜二百斤、纹银三十两、锡五十斤、米三石□□□。
字迹的弥漫,一段不太连贯的文字,或许还有遗漏的字迹,但这些五**前铭文的发现和记载的内容足以说明,造钟的古人留给了我们一个重大的信息,铜钟之上,张三李四数万人的布施者大都没有冠以地名,而且布施的金额也很小,唯*给了山西商人和长*商人一块“堂而皇之”的地方,晋省商人的“财大气粗”在铜钟上显现端倪。同时也说明,明朝,在这“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巴蜀大地上,早已有大量的晋省商人出入此处,已经有很多潞州长*县商人的涉足,一对“长*县的信商”夫妇能给峨眉寺庙布施“铜三百斤、纹银三十两”,当然也包括“信士李重毛氏丙子年夫妇施铜二百斤、纹银三十两、锡五十斤、米三石。”也包括“山西平阳府蒲州山阴王府,临汾县信士徐正志父徐钺谢氏谢爵杨氏,蒲州信商张世科温氏,平阳府蒲州信商郝九思詹氏,临汾县东阳厢亢真亢得雨亢国用郭氏施银五十两”等等,如此众多的晋商布施者,如此众多的资财留在寺庙,数百斤的铜料、数百两的白银、数百石的粮食,这不是一般般的小商人所能做到的,平常小商小贩的利润只够糊口度日而已,同样也是拿不出这些银两去布施寺庙的开销。
巴山蜀水经商的山西人,有着悠久的历史,峨眉山之“圣积铜钟”有铭记,古书典籍也有佐证,只是长久以来,人们掌握的资料甚少,不为人知。在明万历《四川盐法志》中我们见到了:“川中民贫,称盐商者,多为山陕之民”的记述,一部清康熙《四川总志》记载:“人民鲜少,贡赋无多,间有商贾往来,俱隶籍秦晋。”《成都史话》写道:“山西人在成都开设的票号,**的有日升昌、蔚丰长、蔚丰厚、蔚长厚、协同庆等,专营银钱汇兑、存放款,在省内外商业中财力雄厚。”《成都城坊古迹考》也记:“山西票号清初时已设立22家,分布在商业异常繁华的春熙、袜暑、中市等多条街巷。”这只是晋商经营票号商人的情况,当然还有晋商中的铁货商、皮货商、丝绸商、粮商、盐商在四川大地的生意同样做得红红火火。
记得明朝人李梦阳在其《空同集》这样写道:“为商者,尝西至洮陇,逾张掖、敦煌,穷玉塞,历金城,已转而入巴蜀。沿长江、下吴越,已又涉汾晋。”还有一册明嘉靖《宜府镇志》说道:“大市中贾店鳞比,各有名称,潞州绸铺、泽州帕铺、临清布铺、绒锦铺、杂货铺,各行交易铺沿长四五里许,贾皆争居之。”多么精辟的描述,这些来自山西的同乡商人们从明朝开始,为“迎神庥、联嘉会、襄义举、笃乡情”在四川巴蜀大地上广泛营建自己的同乡会馆,仅仅是晋商建立的会馆就达十处之多,如成都古中市街皮货商的“山西会馆”,重庆靠近太平门码头的贩运丝绸商的集散地“山西会馆”和九龙坡区走马镇上的“晋商关帝庙”,叙永县城内的盐店街盐商的“山西会馆”等等。王学梅先生在《四川会馆》记曰:“明清商业和市场的发展实质上与长途贸易发展密不可分,以致形成**的十大行商商帮,为山西、徽州、陕西、福建、广东、江右等。”“四川叙永县城内的盐店街,由山西、陕西盐商集*资,拆除原关帝庙重建。”如此众多的晋商旅居巴蜀经营商业的历史轨迹中,自然囊括下了“圣积晚钟”之上铭刻着的晋商人等了。尤其是亢真、亢得雨、亢国用的山西亢氏家族,大名鼎鼎,*富天下。清初《康熙南巡秘记》就有文写道:“亢百万,晋商魁*,家临汾,宅茅连云,苑如世家。”《清裨类钞》这样记道:“山西富室,多以经商起家,亢氏号称数千万两,实为**。”清人马国翰的《竹如意》也称:“山西亢氏,家*富,仓庚多至数千,人以百千呼之。”
当年,铭刻在铜钟之上的旅川山西商人,能拿出如此*额资财积善功德,他们是盐商?是丝绸商?潞州长*县的“孟朝卿、李重”是铁货商?票号商?还是皮货商?*关键的是人们要问五**前的晋商到底有多富有?能回答这些谜团者,看来只有请当时在天子身边有着显赫官位的万历朝工部左侍郎沈思孝了,就在峨眉僧侣们处心积虑铸钟造字铭刻历史的同时期,朝廷要员沈思孝先生的一篇《晋录》早已布告天下,“彼时海内殷富,平阳、潞、泽豪商甲天下,非数十万不称富。”这就是晋商的富有,潞商的富有,没有数十万的白银,你就不要称自己富有,这就是明万历朝“富有”的规矩。
峨眉的黄昏是如此的美不胜收,翠绿茂密的森林与天际边的夕阳勾画出一层层金色的松涛。环绕四周百余通碑刻的古碑林,与古拙凝重的*钟浑然一体,融和了自然美与人文美,蔚为大观。此时,更显巍峨的“圣积晚钟”开始敲响,每敲一下,空谷传音,悠扬千里,直到峨眉的“金顶”,动人心魄。
五**来,响亮、浑重、悠扬,远播环宇的铜钟“龙吟”之声,声声不息地传颂着峨眉山的神奇,传颂着绵延不断的巴蜀历史人文,传颂着天府之地“晋商”的富有、诚信和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