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记忆里的味道

那年刚参加工作，在一个将死未死的小报社上班，拿少得可怜的薪水每天汉口武昌来回奔波。L是我一个老乡，曾一起合伙创业，这中间因为一些理不清的原因公司倒闭，其他人几乎从此没再联系，**我和他，会断断续续问候一声。

三月的一个周末吧好像是，记不太清了。此前约过说等有空去他家吃饭，炖从老家带来的腊肉。一直等腊排骨腊猪蹄全吃光了我也没能过去。直到那天他又在线上问什么时候来吃饭。我说你不是早就吃光了么。他回放心你吃的还是有的。

转了三趟公交去到那边，他刚下班，买了一捆白菜苔在站台等我。

房间在一栋七层小楼的顶层，窄窄的楼梯只容一个人通过。有一个大大的露台，用三五个泡沫盒子种着好些蒜苗和小葱。正是阴雨天气，葱尖上吊着好些雨水滴。

锅里放少少油炒香姜片，香肠斜刀切大片下锅爆炒出油，蒜青切大段同炒，加水加调料煮沸。这边同时开*炒一个快手土豆片，拌个折耳根。电饭锅里的米饭也咕噜蹿起了香味。洗好的白菜苔在筐里滴滴答答往盆里漏水。

香肠片去了油脂，从椭圆形变成不规则图形，过水煮后不咸不辣，刚刚好。菜苔在汤里打个滚儿立马捞起，挺括的叶片变得软飘飘的，那天买的菜苔茎极嫩，一口咬下去脆生生的。叶子带起亮汪汪的油粘在米饭上，米饭有了香肠的味道。那是我**次吃煮的香肠片，也是我**次吃那么好吃的白菜苔，几乎把所有的青菜都比下去了。连武汉的洪山菜薹也比不上。

说来也怪，在武汉快八年，除了热干面之外，其他几大特产武昌鱼洪山菜薹老鸭焖藕，一律爱不起来。据说外地人只闻洪山菜薹的名号，不知洪山为地名，久而久之就传成了“红菜薹”或“红菜苔”。茎肥叶细，炒前剥去紫红色外皮。时令性**，自然生长的一般三月一过便吐蕊开花，皮粗肉老，嚼而无味。

白菜苔就没这么矜贵，从夜半奔雷的惊蛰可以一直吃到树荫渐浓的立夏前后。起头个把星期，白菜刚刚蹿个儿冒尖的时候，掐一把撒上盐，出水，直接凉拌，感觉一整个春天都被放进碗里了。

稍大点长到一两片叶子，热油下锅，大*爆炒三五秒，搁少少盐，掂着锅子翻个滚，出锅。菜叶软却不烂，菜苔嫩且保有脆感。原本暗哑的绿色被油光激过，显出晃眼的嫩绿色。再往后掐过菜芯还会发新苔，打*锅的时候涮上几根，茎细，叶厚，比单纯吃苔或吃叶层次上要丰富许多。

那天吃完饭出门，又淅沥下起了小雨。他踩着自行车把我送到二桥附近的站台，这样我就只用转一趟公交。坐在后座上想起他拎在手上的白菜苔，每根菜苔都小小细细，脆嫩脆嫩的，一个紧挨着另一个顺顺当当排在那。像马路两边刚扦插不久的杨树，细长的枝干泛着银光，随自行车一根根往后退。雨落在伞上，也落在杨树叶子上。

他说，菜苔非得涮着吃，入锅就捞起，不失鲜味，不失甜味。烫菜苔的汤也要嫩，不能是熬久的高汤，汤的鲜味太深太饱满容易*戏。香肠肉片丸子一类打个快手汤*好不过，吃到*后汤里几乎全是菜苔的清甜。

很久之后的圣诞节，他公司有事到武昌，带了一盒我喜欢的唱片给我。当时正在忙没能下楼去取，他放在公司食堂的阿姨那，然后走了。再后来，他忙着升职加薪忙着结婚，我忙着换工作忙着谈恋爱，居然就没再联系了。

就在刚才，我试着点开他的头像发消息过去，回复说一切都还好。我说我也很好，没告诉他不过是在写白菜苔想起了他。不过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白菜苔而记住他，还是因为他而记住白菜苔。总之生活里能有这样一个朋友给我一蔬一饭的温暖回忆，总是件幸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