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葛水平：别让河水带走了两岸

第四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享受***特殊津贴**葛水平，出生于沁河之畔。其散文集《河水带走两岸》获第五届冰心散文奖，《沁河人物》获在场主义散文奖。她用一支笔守护着心中的沁河，用一生的期冀捍卫着对山川的敬畏。从她的笔下，我们可以看到一条河的变迁，看到一条河的坎坷命运;她的书，饱含着对河流无限的眷恋，能读出“请保护河流”的呐喊。她用行走的方式，激发起人们对乡土的爱和对田园生活的向往。

记者：一条河流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葛水平：少了流水吟耳的禅唱。河流消失，生灵死亡。曾经有着诸多隐秘的夏天，如今干河沟里成为凶神的废墟。河流消失直接威胁民族生存，河流消失不能召唤，而是无从召唤。一个国家的环境道德，需要民众觉悟，需要制度觉悟。

记者：在你书写过程中，河流给予你*多的是什么?

葛水平：大口吃**。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始于人从自然界获取生存所必需的资源，而水是这些资源**要的。林语堂曾指出：中国人之所以对动植物学一无贡献，是因为中国的学者不能冷静地观察一条鱼，只想着鱼在口中的滋味，而想吃掉它。炫耀性的消费对国人并不陌生，我们的文化中惯有摆谱、讲排场、要面子、相互攀比的性格。时光是经不住这样消费的，消耗资源，污染环境为代价的发展，走到现在，究竟会聪明到毁灭自己，还是聪明到避免自己被毁灭，还是未知。我只想说，大口吃不尽**。

记者：你的书中多是对乡村的描述，对生活过的山水的眷恋，你是怎么认识和看待河流带走的记忆?

葛水平：不仅是亲情还有手艺。纯粹的农民应该喜欢乡村、土地。我从不相信不劳而获的信条，我的祖辈在土地上埋下种子，然后浇水、锄草，然后等待秋天，没有诗意，只有喜悦。当农民兄弟姐妹背弃了土地走向城市，城市向他们显示一种**的力量，他们已经忘记了用天气好坏来判断收成，**的力量日益增长，为了生存，生命的意义简单到了“受活”，不顾一切为“**”而破坏。我目睹了一套清代的老宅子拆下来的石雕和木雕，包括老屋的其他构件卖了两万，而城市一座混凝土的楼房售价上**……谁又会来回答我?

记者：在《河水带走两岸》中，你*想传递给读者的是什么?

葛水平：河岸上的村庄让我懂得什么是善良、仁慈和坚忍，我庆幸我出生在贫民家里，繁华的一切成为旧日过眼的云烟之后，身后无数的山河岁月，心目所及，我的乡民，只要还想得起他们明澈的眼睛，不久就是丰收的秋天了。岁月是如此曼妙而朴素，世上万物都有因果，在河岸上感受生命里的爱，我便懂得了一个人的灵魂因饥饿而终于变得坚强，因富足衰弱得像煮熟了的毛豆，听不到爆壳声，嗅不到生豆的味道。那些日子里，我在场，睁眼闭眼，醒着梦着，只要我还有记忆，胸口都会涌起一股暖热，不分人畜，全都惦在我心上。只有懂得才能理解。

记者：对河流两岸的保护和*理，你有着怎样的想法?会有哪些即将付诸行动的举措?

葛水平：*近我和德高望重的闫法宝和程画梅两位老师，正在拍摄寺庙里的壁画。消失是这个时代犯下的病。走进寺庙，一个繁华静谧的空间，我体会到一种无限自由快乐，我心里从来没有像这样面对它们失去任何抵抗，时间在墙壁上遗留下来。我只想说，有什么样的时代，便有什么样的艺术。贫穷滋生艺术。曾经的时代，人民不仅信仰众多的神祇，也认同具有超自然的力量存在，使得民间始终生活于一个相互依赖的多重社会关系之中。

记者：面对一条条即将消失的河流，你觉得当务之急是什么?

葛水平：会写古道，会写手艺。希望通过书本告诉读者传统宗法社会的衰亡，经历了曲折的生命忧伤的过程，欢快——忧郁——悲凉。既饱含着作家的乡土情结，又是宗教情感和哲学思想变化发展的结果，也与社会变迁密切相关。我在写作过程中更多的是一种良心自觉，**的触须侵入到乡村，我试图从传统文化视角去解读自发的乡村社会，你知道社会多么没有方向。

没有人怀疑过土地给人的合理性，它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移挪着它之上的人。生出些小欲望怂恿人小跑，小跑的人具有青山绿水的格局。人不知敬畏和尊重，提高速度，以消极方式取得盛气凌人的效果，自以为掐算掌控得*好，其实，数数眼前虚幻的事物，就会明白人为什么不懂会心一笑。欲望让人手忙脚乱了，还不知土地的元气都顺着欲望的茬口跑了。

土地说：难怪啊，前后都环绕在酣睡之中的人，从来都不知道他们的影子是贴在我身体上的。文学是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的树，它的根系可以穿越历史之墙，消弥现实与往昔的界限，让世人在古往与现实之间、生活与艺术之间，徘徊，驻足，感受美、生活、情趣、风景等等无穷无尽的内涵。文学是社会劫难的*好见证者，为物质本身而心力交瘁的平民百姓注入精神上的企盼。文学又是一个时代的名人，绝少不戴面具，但文学的本相是天幕上点出的星辰，孤傲的，让俗世中的人们因它而辨别方向，选择前程。